咏鹅是什么梗(朱淑真，一个在《红楼梦》中友情客串的女词人)

提起朱淑真，可能很多人一无所知，但是说到87版《红楼梦》，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精致考究的拍摄手法，悲凉哀婉的凄美意境，使这部剧至今仍是影视界一座巍峨耸立的高峰。

这二者究竟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呢？且听我细细道来。

(资料图片)

87版《红楼梦》中有这样一个片段：香菱在灯下看一部诗集，烛影摇红，照在她清丽柔和的面庞上，她唇角含笑默默记诵，镜头中《断肠集》三个字清晰可见。突然，薛蟠唤道：“秋菱”（本名香菱，秋菱是薛蟠后娶的河东狮夏金桂给改的名字），香菱口中应着，却对书恋恋不舍，这时薛蟠猛地一捶桌子，怒吼：“秋菱”，香菱慌乱地起身抛书而去。

当年看到这个片段时忍不住拍案叫绝，完全领会了原著的意境以及曹公对香菱这个人物的塑造。看过《红楼梦》人应该记得书中有这样一个抽花签的情节：

麝月一掷个十点，该香菱。香菱便掣了一根并蒂花，题着“联春绕瑞”，那面写着一句旧诗，道是：

连理枝头花正开。

注云：“共贺掣者三杯，大家陪饮一杯。” ——《寿怡红群芳开夜宴　死金丹独艳理亲丧》

初看时满是不解，想曹公如此生花妙笔，明知香菱命途多舛几经坎坷，怎能配得上这么明媚灿烂的诗句？后来才明了缘由，这句诗出自朱淑真的《落花》：

连理枝头花正开，妒花风雨便相催。

愿教青帝常为主，莫遣纷纷点翠苔。

这首诗被选入了《千家诗》中，诗后有注解：“花正开而芳姿艳丽于连理枝头，如少年夫妇燕婉和谐也，花开而遇嫉妒之风雨相催，百花摇落如夫妇不幸，中道分离乖阻也，安得青帝常主四时，使连理花常开并蒂，而无风雨纷纷之摇落也。”

原来此处以朱淑真的《落花》隐喻香菱遇人不淑的悲剧命运，香菱便如朱淑真一般“颜色如花命如叶”。一个温婉灵秀的女子，嫁了一个粗俗不堪的丈夫，就像风雨摧花，所有的娇艳美好都在肆意蹂躏中荡然无存，只剩下满地狼藉。

《红楼梦》中以各色花朵来比喻不同的女子，宝钗冷艳高贵如牡丹，李纨淡泊避世如梅花（梅花原本更多象征高洁坚贞傲霜斗雪，只是李纨抽到的“竹篱茅舍自甘心”出自王淇的《梅》，故有淡泊之意。），黛玉纯洁优雅如芙蓉，晴雯是黛玉的影子，据说她死后也做了芙蓉花神。然而在我看来香菱比她们更配得上荷花，因为只有她，扎根于污浊的环境，却长出了一颗纯净、纤尘不染的心。

黛玉多愁善感，伶牙俐齿又爱使小性子，当刘姥姥走后，她当众称其为“母蝗虫”来取笑，不只是口无遮拦可以解释的，更有一分贵族小姐面对乡野村妇时不可言说的优越感。晴雯心比天高，丝毫不懂得收敛锋芒，上到领导宝玉下到房中的小丫鬟，不分场合地想怼就怼。她们固然纯洁善良，但都是非常自我中心的人，香菱比她们更多了几分温厚平和。

《红楼梦》还有这样一个片段：

宝玉看了，益发解说不出是何意思，遂将这一本册子搁起来，又去开了“副册”橱门。拿起一本册来打开看时，只见首页也是画，却画着一枝桂花，下面有一方池沼，其中水涸泥干，莲枯藕败，后面书云：

根并荷花一茎香，平生遭际实堪伤。

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

——《贾宝玉神游太虚境　警幻仙曲演红楼梦》 香菱本名甄英莲，“莲”通“荷花”，判词中说明她命途坎坷，后两句更隐喻了她被夏金桂折磨致死的悲剧。黛玉虽然寄人篱下却也是贾母的掌上明珠，晴雯虽然身为下贱，却也深得宝玉的宠爱。惟有香菱，身为妾室却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薛蟠粗暴鄙俗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后来娶了泼妇之后更是对香菱动辄打骂，置其于死地。

难道香菱的命运生来便如此悲惨吗？不，不是的。

香菱是甄士隐的女儿，甄家虽然没有万贯家财，但也是锦衣玉食的小康生活。可以想象，如果没有童年元宵节的那场劫难，她也会被父母娇养长大爱若珍宝，再后来嫁一个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相夫教子，拥有完满幸福的生活。

然而并没有，她被拐子拐卖，后被薛蟠横刀夺去，等薛蟠厌倦了之后又被弃之不顾。在这接二连三的灾难之中，她没有陷落沉沦，没有自怨自艾，仍然温柔可亲与人为善，释放出如春草一般蓬勃旺盛的生命力。她读诗作诗，努力提高自己，不仅有温婉美丽的外表，更有聪慧诗意的内心。她乐观坚强心地善良，真诚地关心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那个混世魔王的丈夫。

《红楼梦》中有这样一个片段：

贾母等回来各自归家时，薛姨妈与宝钗见香菱哭的眼睛肿了，问起原故，忙来瞧薛蟠时，脸上身上虽见伤痕，并未伤筋动骨。薛姨妈又是心疼，又是发恨，骂一回薛蟠，又骂一回湘莲，意欲告诉王夫人，遣人寻拿湘莲。

——《呆霸王调情遭苦打　冷郎君惧祸走他乡》

薛蟠放诞风流，对她无情无义，她却以德报怨，把他当她的丈夫，她的天。虽然并不赞成这样毫无原则和底线的善良，但是香菱这个角色确实把人性之美发挥到了极致。

从这点来看，朱淑真与香菱并不十分相似。曹公写《红楼梦》的时候，大约心中有一个朱淑真的影子，把她孤傲清高的性格给了黛玉，把她遇人不淑的命运给了香菱。

朱淑真，这个与李清照并称为“南宋双璧”的女词人，并不像李清照那般在后世文坛掀起了惊涛骇浪，可与众词坛大腕争锋。朱淑真的生平事迹并无详细资料可考，她给后世留下的是一个美丽哀戚的幻影，美人如花隔云端。无论你多么想靠近她了解她，都是溯回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朱淑真生前著作颇丰，然而死后其诗词文稿皆被其父母付之一炬。南宋淳熙九年（1182）有一个名叫魏仲恭的人，将朱淑真的残存作品辑录出版，并为之作序。序文开头说：“比在武陵，见旅邸中好事者往往传颂朱淑真词，每窃听之，清新婉丽，蓄思含情，能道人意中事，岂泛泛所能及？未尝不一唱而三叹也！”然而，这位才女的生平事迹却湮没不彰，各种信息语焉不详，显得扑朔迷离，引来后世众说纷纭。

朱淑真，号幽栖居士，是南宋著名女词人，是唐宋以来留存作品最丰盛的女作家之一。有人说她是浙江海宁人，有人说她是浙江钱塘人，反正都是江南才女，正是南方的杏花烟雨小桥流水孕育出了这样一位聪慧灵秀、清高孤傲的女子。

1.笑折一枝插云鬓，问人潇洒似谁么。

朱淑真的父母姓名已不可考，但可以确定的是她出生于富贵之家，她自己的诗文可以为证。她的家境相当地好，生活优越，宅第之内有东园、西楼、水阁、桂堂、依绿亭等，建筑既多，名字且雅。

例如：

纳凉桂堂（之二）　　

清香满座瓜分玉，明月澄空酒漾金。　　

不是夜凉难就醉，一帘秋色竹森森。

明月如霜，清辉遍地，空气中弥漫着桂花的芳香和酒的甘醇。一家人一起纳凉分瓜，一起饮酒作乐，一副其乐融融的场面。突然，凉风袭来， 顿觉一阵醉意，抬头之间一帘秋色，竹影横斜。如此喧闹的场景中居然写出了幽静的感觉，来自于女性细腻敏锐的感知。

除了吟诗填词之外，朱淑真的书画造诣也相当地高，善画梅、兰、竹等，清丽可观。真迹已经湮没，只明朝人称曾见到过，有两位大画家还题词褒扬。杜琼说：“观其笔意词语皆清婉……诚闺中之秀，女流之杰者也。”沈周说：“绣阁新编写断肠，更分残墨写潇湘。”朱淑真的字，则被评价为“银钩精楷”，大概属于柔婉娟秀一体。大约就像唐人曾经评价卫夫人的字一样：“如插花舞女，低昂芙蓉；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又若红莲映水，碧沼浮霞。”

这样的多才多艺更能证明她的家境非凡，难以想象一个谋求温饱的平民家庭会请家教教女儿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所有的才艺都需要一定的经济支撑，唐朝的王维和苏轼都是难得的文艺全才，他们都是出生于小康之家，受过非常好的家庭教育。

大多天才的少年都是非同一般的，骆宾王7岁能咏鹅，杜甫7岁能吟凤凰，司马光7岁能砸缸，朱淑真小时候也发生过这样为人津津乐道的事情：

相传她的父亲骑驴外出，不小心冲撞了州官，州官要拿他治罪。朱淑真闻讯后跑上大堂为父亲求情。州官以“不打”为题，让朱淑真当堂作诗，承诺如果能作出好诗，就放过其父亲。朱淑真当堂吟出：

月移西楼更鼓罢，夫收渔网转回家。

卖艺之人去投宿，铁匠熄炉正喝茶。

樵夫担柴早下山，飞蛾团团绕灯花。

院中秋千已停歇，油郎改行谋生涯。

毛驴受惊碰尊驾，乞望老爷饶恕它。

全诗共10句，分别暗含了“不打”之意：不打鼓、不打鱼、不打锣、不打铁、不打柴、不打茧、不打秋千、不打油、不打毛驴。州官听罢，惊喜异常，连连夸赞，当堂释放了朱父。

大约八百多年后，这个梗被琼瑶学以致用，写在了《还珠格格》里，版权为朱淑真所有。有一年的春天，天气渐暖，朱淑真踏春寻来满坡梅花，写下了一首颇有闺阁情趣的《探梅》：

温温天气似春和，试探寒梅已满坡。　　

笑折一枝插云鬓，问人潇洒似谁么。

后两句颇有李清照《减字木兰花》中的意境：“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可以感觉到朱淑真的少年生活还是非常幸福的，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又可以在诗词歌赋中陶冶心情，此时的她洒脱健康朝气蓬勃，并无后来的抑郁愁苦之态。2.初合双鬟学画眉，未知心事属他谁。

《秋日偶成》

初合双鬟学画眉，未知心事属他谁。　　

待将满抱中秋月，分付萧郎万首诗。

文中的萧郎用的是“萧史弄玉”的典故，是一个充满柔情蜜意的称呼。相传，春秋时秦穆公的爱女弄玉,她酷爱音乐，尤喜吹箫。一晚，她梦见一位俊朗青年，极善吹箫，愿同她结为夫妻。穆公按女儿梦中所见，派人寻至华山明星崖下，果遇一人，羽冠鹤氅，玉貌丹唇，正在吹箫。此人名萧史。使者引至宫中，与弄玉成了亲。一夜两人在月下吹箫，引来了紫凤和赤龙，萧史告诉弄玉，他为上界仙人，与弄玉有殊缘，故以箫声作合。今龙凤来迎，可以去矣。于是萧史乘龙，弄玉跨凤，双双腾空而去。秦穆公派人追赶，直至华山中峰，也未见人影，便在明星崖下建祠纪念。

此时的朱淑真褪去了少女的明媚活泼，更添了少女的满腔心事。这是女人一生最美的时候，正如桃之夭夭开在枝头，明艳夺目温柔可人。身为女子最幸运的事，便是把自己最灿烂的年华交付给自己最爱的人。

她生得亭亭玉立绰约多姿，又能书善画作诗填词，自然是心比天高，想嫁得一位懂得她欣赏她的男子。就像《甄嬛传》中甄嬛去佛前祈祷的那样：“我甄嬛一定要嫁得世间最好的男子，才不算辜负了自己。”

此时的朱淑真对未来的郎君只有最浪漫的想象，想象他才貌双全，想象他温柔体贴，想象他懂得自己藏在诗中的万千心事，想象他疼她爱她，与她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3.东君不与花为主，何似休生连理枝

每一个女孩都梦想过自己的白马王子，他有俊朗的外表强大的内心，坚定的目光柔软的灵魂。他才华横溢风度翩翩，他有情趣懂浪漫，总之就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像朱淑真这样的才女自是比普通女子更多一层期待和幻想，然而这个梦有多完美，它破碎的时候就有多无望。

朱淑真这般美貌多才，然而并没有像李清照那样有一段才子佳人琴瑟和鸣的婚姻。她的父母把她嫁给了一个不懂吟诗作赋的文法小吏，大约是因为刚开始的新鲜感，二人有过新婚燕尔恩爱和谐的时候。

朱淑真曾作一“圈儿词”寄夫。信上无字，尽是圈圈点点。夫不解其意，于书脊夹缝见蝇头小楷《相思词》，顿悟失笑：“相思欲寄无从寄，画个圈儿替。话在圈儿外，心在圈儿里。单圈儿是我，双圈儿是你。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月缺了会圆，月圆了会缺。整圆儿是团圆，半圈儿是别离。我密密加圈，你须密密知我意。还有数不尽的相思情，我一路圈儿圈到底。”夫阅信之后大为感动，次日一早便雇船回海宁故里。

但是两个才学天渊之别的人相处日久矛盾渐生，于朱淑真而言，生活没有眼前的苟且，只有诗和远方的田野；于她丈夫而言，生活没有诗词歌赋风花雪月，只有柴米油盐和无休止的苟且。

《亮剑》中田雨与李云龙结婚之后，田雨望着一幅俄罗斯风情的油画心醉神迷，而李云龙却觉得擦屁股都嫌硬；田雨望着月亮流眼泪，李云龙却觉得她发神经。如果没有文革时期那段艰难岁月，二人的感情未必最终会升华。

此时朱淑真的婚姻面临的也是这样的困境，她所不满于丈夫的，并不是无财无势，而是才学不能相称，心灵无法沟通。婚后不久，她便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愁怀

鸥鹭鸳鸯作一池，须知羽翼不相宜。

东君不与花为主，何似休生连理枝。

相爱的人在一起，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爱的人在一起，是彼此牵绊彼此折磨。有情人相伴，是喜结连理；无情人厮守，是刑械桎梏。

夫妻不睦的抑郁苦闷中，朱淑真还写下了

《闷怀二首》

黄昏院落雨潇潇，独对孤灯恨气高。

针线懒拈肠自断，梧桐叶叶剪风刀。

秋雨沈沈滴夜长，梦难成处转凄凉。

芭蕉叶上梧桐里，点点声声有断肠。

从中可以看到《红楼梦》中黛玉所作《秋窗风雨夕》的影子，朱淑真的灵秀才情似黛玉，多愁善感似黛玉，骨子里的清高倔强也似黛玉。

正如很多诗人一样，“穷苦之言易巧，欢愉之辞难工”，不幸的婚姻催生了她的创作才情，郁郁寡欢的她对大自然的一草一木格外敏感。

她写过带雨笼烟的柳枝：

柳

高缕千丝纤暖风，带烟笼雾市桥东。

绾成幽恨斜阳里，折断离情细雨中。

她颂过艳红如血的枫叶：

枫叶

江空木落雁声悲，霜入丹枫百草萎。

蝴蝶不知身是梦，又随春色上寒枝。

她赞过孤傲坚贞的的菊花：

黄花

土花能白又能红，晚节犹能爱此工。

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

然而这些清秀动人的诗篇并不能挽救她岌岌可危的婚姻，她的丈夫另寻新欢，她也难忘自己旧日的情人，二人的婚姻名存实亡。后来她回到娘家，在那个程朱理学大行其道的年代，不难想象朱淑真会遭受亲朋好友左邻右舍怎样的非议。大概只活到了46岁，她的死因无剧可考，因为《断肠集序》有写道：“其死也，不能葬骨于地下，如青冢之可吊”，所以有人猜测她是投水而死，所以不能葬骨于地下。

朱淑真死后，父母焚毁了她所有的诗词文稿，有人推测她与父母关系紧张，父母以她为耻辱。但我觉得或许就像她在自责中所写的那样：

自责二首

女子弄文诚可罪，那堪咏月更吟风。

磨穿铁砚非吾事，绣折金针却有功。

闷无消遣只看诗，不见诗中话别离。

添得情怀转萧索，始知伶俐不如痴。

也许她的父母也认为她的不幸来源于她饱读诗书聪慧伶俐，所以烧毁诗稿，不愿使之流传于世。

对于女子来说，才情与幸福感并不能成正比的。因为越是聪慧多才的女子对幸与不幸都有着更敏锐的感知，若如李清照一般可以夫唱妇随读书泼茶，固然是人间乐事，可若不能如愿，日日自哀自怜，无异于作茧自缚。

关键词： 诗词歌赋 与花为主 心比天高